近日一位畫家的展覽在上環開幕,許多城中數一數二的畫師聚首一堂,化身成粉絲排隊合照打卡。他是誰?遠超「虎父無犬子」的形容,以一支原子筆征服世界,他是 Shohei Otomo,大友昇平。
Credit:
拍攝:黃飛鵬 Fei-Pang Wong / 兔角影像 TONIKANU PICTURES. LTD
翻譯:Erica Li / Ericali.translation@gmail.com
訪問及剪輯:紙本分格 zbfghk
特別鳴謝:SHDW. GALLERY
本文有少量成人內容,建議十八歲以上人士觀看。
很高興有機會能跟 Shohei 本人面對面專訪,整個訪問的影片在這裡。
下文會以文字方式紀錄訪問全文(加了一些我們當時的感想),最後還有採訪後記。
展覽部分會另寫一篇,請期待。
令和
這次展覧以新年號「令和」(REIWA)命名,而主題插畫是「平成聖母」 (Heisei Mary)。
為什麼會選擇「平成」作為畫作主題呢? Shohei 說因為他就是一直生活在平成年代的人(平成年號由 1989 年開始,Shohei 1980 年出生,應是 Shohei 9 歲就讀小學時,年號從昭和更換成平成),而平成就是他人生的一大部分。
而繪畫主題插畫時,也是第一次想了很多關於平成年代的東西,例如改變了溝通方法的通訊技術、物質主義的盛行以致製作了大量的日本動漫及外國卡通角色物品、電視娛樂的發展,「世界連繫起來了、速度變快了,感覺就是一片混沌。」
展覽的介紹中,提到新年「令和」中「令」的意義,在日文裡跟國際的翻譯有所不同。在日文中,「令」的意思一般為「to command」(命令),而日本外務省曾對外說明「令和」的正確含意是「beautiful harmony」(美麗的和諧),這樣的解讀分別也十分有趣。
Shohei 本人則對此表示「沒什麼好驚訝的」、「就像現在的日本」但也認為很多人可能會對這「有點憤怒」。
小編認為這好像繼承了「平成」的「混沌」。
元素和符號
從 Shohei 以往的訪問中,提及他本人出生、成長於日本東京,在地多年感受到東京的瘋狂,希望可以在畫作中,展現心目中的東京。而畫作又加入了很多日本傳統、生活與流行文化的元素,例如警察、黑社會、日文紋身、水手服、暴走族等等,他想展現的世界是怎樣的呢?
「可能是我一直都是想畫一些『有型』的畫,僅此而已。」
喜歡雜亂東西的他,會選擇多種「東京」、「亞洲」的「有型」的元素,如暴走族、祭典、時髦的東西(女生的裝飾文化)等東西。
但選擇日本的元素,並不是固意的。
Shohei 解釋自己選擇元素時,多是因為這些元素本來就在他的身邊了,在東京長大、定居,對這些元素了解甚深,所以最容易的就是畫東京、日本的元素。他也舉例說如果要畫香港的東西,必須先懂中文,並要在當地生活居住。
另外,除了元素,符號也經常在 Shohei 畫中出現,例如是徽章、戒指上的圖案。從 Shohei 的介紹影片中看到,他的書櫃裡有些關於 logo 的書,連這次來港也在 IG Story 分享了拍下了街頭的塗鴉和物件。而選擇用符號作畫的原因⋯⋯
「因為用起來很方便。」
因為符號能具有傳達的力量,對懷著玩樂心態作畫、期望把大量訊息隱藏在畫作中的他,的確是一種很方便的工具。
三星期的繪畫過程?
最新畫作《平成聖母》 (Heisei Mary)在影片中提及繪畫了大概三星期,可說是一段不短的時間。因為我們這邊也有不少喜歡繪畫的朋友,所以也請 Shohei 分享畫作的繪畫過程。
「三個星期只是用原子筆作畫的時間」
?!
「在這之前的設計用了大概三個月,從構思到設計圖。」
Shohei 說在腦裡構思圖像所花的時間是最多的,下筆繪畫其實就只是將構思描摹,對他來說只是個簡單的加工過程。
(OS:這一點都不簡單好不好)
即使是平常讀書、看電影、跟朋友喝酒時,Shohei 都會一直尋找能令畫作變得更好的 idea。當 idea 的數量累積到一定的程度後,進度就會一下子突飛猛進。
首見的宗教元素
而主題畫作《平成聖母》,驟眼已能看到當中有非常多的元素。細看更能發現,身體劃分成不同的區域,有些是關於男性動漫、有些是女性動漫,底褲以下的是邪惡角色(經理人補充:上面是天堂下面是地獄)。而身體中間則寫著「天上天下唯我獨尊」,這句句子原來掀示了整幅畫的初步構思。
「算是劇透吧,有一幅名為《受胎告知》的畫。這幅畫裡的天使加百利告訴瑪利亞她懷了神的孩子,最初就是將這定成大主題。」
「畫未來(令和時代)很難,於是就通過畫平成去畫令和。」所以《平成聖母》中,母親是「平成」,孩子是「令和」。以此來象徵「平成」時代結束,新時代「令和」開始。
而且這次也是 Shohei 罕有地在畫中加入了宗教元素,不只是耶穌基督而已。他認為作為日本人,比起基督教,佛教的思想更加根深蒂固,所以也把佛教元素(即「天上天下唯我獨尊」」放進畫裡,也代表了嬰兒出生後所說的第一句話。
「天上天下唯我獨尊」這句除了有佛教中的詮釋,日本的暴走族等「不良」也喜歡把這句或是相類近的句子,繡在特攻服上,
「並白痴地錯誤詮釋為『我是最型的!』」。
但 Shoehei 說這很「日本人」,他也很喜歡。
除了宗教,連母親的角色,Shohei 也為她設定了一些背景。
從昭和時代被物化的女性,到經歷了動盪、艱苦的平成時代女性。Shohei 希望以此句給予她們一個肯定。
「對了,海報印刷時才發現忘記在手腕加上割腕的痕跡。」
割腕、還有乳頭加上裝飾之類的,都是為了帶出——雖然發生了很多事情,但還是「你很尊貴喔!」這樣的訊息。
小編一直都在香港生活,可能沒法 100% 了解日本女性的感受,但日本女性的平權進度一直都較香港落後一點,會在畫作中加入為女性設想的訊息,是個窩心的想法。
為什麼是原子筆?
我們一直都很好奇,原子筆真的超多「墨屎」,而且力度的拿捏也很不容易(最少比鉛筆來說),也不能輕易刪改。為什麼會選擇原子筆呢?
Shohei 表示,最初不只是使用原子筆,他也有用 marker 和螢光筆。使用這些普通人也能順手拈來的辦公室文具,而非專業的畫具的原因,起源於他在美術大學唸油畫時,無法認同在學校學習日本美術的制度。加上油畫是一門專業的技術,沒學習過油畫的人們不懂得欣賞油畫。所以他希望畫一些普通人也能懂的東西,儘管這可能是日本人才有的想法。
他常掂記於心的是,漫畫、浮世繪會盛行,就是因為普通人也能表達,所以他也希望作品能成為共同的語言,畫出普通人、甚至是不懂藝術的「不良」也能懂的作品。這就是為什麼他選擇原子筆這種隨處可見的文具作為畫具的原因。(就是即使用原子筆也能畫得很漂亮的意思)
另外也很重要的是在哪裡也能畫。
小編在拍攝他現場繪畫時,我們也都對他的原子筆很感興趣(但其實真的是跟文具店買的一樣),Shohei 隨意地回答:「可以送你哦。」(內心:這是玩笑吧???是玩笑吧!!)
當然我們最後沒拿,因為原子筆到了我們手,又變回一支普通不過的筆了。
另外我們很好奇的是,原子筆繪畫基本上不能改,若真的畫錯了、或是有失誤,Shohei 會怎樣處理呢?
「畫錯了的話啊~哈哈哈!」(我們:滴汗)
「我會很小心儘量不畫錯,但還是會畫錯的。」(我們:點頭)
「錯了就蒙混過關吧!」(我們:o口o !!!)
「例如是塗滿畫錯的部份、加上新陰影之類的,最糟糕的情況是要黏上紙張,但會儘量避免使用這個方法,除非趕工的時候⋯⋯」
所以看來這幅是趕工畫的 ↓
紅色的背後
看回 Shohei 早期的畫作,跟現在的黑白相比,還會使用紅色啊。
「我想應該是代表日本國旗,單純喜歡吧。」
除了國旗,他也說古時日本的化妝也是如此,將臉塗白,眼角和嘴唇加一點紅色,是作為平衡的工具,他也喜歡這樣的風格。
另外比較意外的是,Shohei 說他的眼睛對顏色的辨別不是很好,這麼多顏色之中,紅色對他來說顯得較溫柔,也可能是他的眼睛渴望紅色也說不定。
無法擊敗的《龍珠》
早期的畫作和近來在 IG 分享的隨筆作品中,均可見 Shohei 加入了一些簡化的漫畫風格,不知他有沒有興趣繪畫正式的漫畫呢?
很可惜,他說這個念頭在他小學以後就沒想過了。
但看書櫃還是有不少漫畫作品~
雖然沒想過畫漫畫,但看到他亦有嘗試不同的媒介,近年見有嘗試製作立體雕塑,再在上面畫畫,也是他正在努力發展的新方向,也表示「是件很開心的事情」。
說到立體雕塑,2017 年的《There’s Nothing You Can Do To Hurt Me》,完成立體部分以後,再在其驅幹上繪畫以「效果」作為元素的畫作。細看會發現有《龍珠》的魔貫光殺炮,其實《龍珠》也經常在他的作品裡出現。
「是我最喜歡的漫畫!」
原來《龍珠》在 Shohei 心裡的地位超級高!而且不單是小時候最喜歡的漫畫,更有著其他漫畫無法超越的地位。甚至是我們追問有沒有其他喜歡的漫畫家或作品時,也只是重覆肯定了《龍珠》的地位。
「《龍珠》是最喜歡的,其他都差不多喜歡吧。」(尷尬笑)
另外他說很高興有人發現這些細微的地方(魔貫光殺砲)。真想告訴他,我們在準備時可是把他每一幅畫和訪問都不停 zoom in 看細節猜出處來源,而且也樂在其中。
*他對藝術家好像沒什麼興趣這一點也很有趣,只畫不看~不過也聽過不少漫畫家喜歡看電影多於漫畫、電影導演喜歡文字多於看其他人的電影一類的傳聞,可能也跟 Shohei 不看其他人作品的原因相類近呢。(猜想)
最後,我們也問了常常問漫畫家們的問題:漫畫對你來說是什麼?但這次稍微改一點點:「對你來說,繪畫在你生命中是甚麼?」
Shohei 猶豫了一會⋯⋯
「雖然答案聽起來很白癡,是『必殺技』!」
畫畫就是磨練必殺技,而他就是為了使出更強勁的龜波氣功而加油中。
其中一位小編大概是接收到「同好」的「共鳴」,擺出「龜波氣功」的手勢,而 Shohei 也高興地擺出同樣的手勢。
同好認證。
訪問尾聲,雖然和作品沒太大關係,但因為知道 Shohei 是第一次來港,所以問問他對香港的感受。
他說這是第一次訪港,之前也沒到過中國,所以不太知道當中有什麼區別。但最近在新聞裡看到的香港,令他有別於之前的想法。而一直以來他對香港的隱約印象就是霓虹燈招牌和香港電影,來到香港看到實物後,「果然如此啊,覺得好感動。」
還有就是跟他想像中的「Cyperpunk(中文譯:電馭叛客)」很像——「啊,是 Cyperpunk!」,還去了看大館的 Cyberpunk 展覽《幽靈維面——電馭叛客在未來之年》)。
訪問完結後:
「好開心的訪問!」
「我之前接受訪問都覺得問題不怎麼有趣,這次很有趣! 」
得到 Shohei 的認證!謝謝 🙂
後記
10 月 23 日下午,我們在約定的時間兩小時前,在附近的 cafe 為訪問作最後的準備(和吃午餐)。剛到埗會場時,展覽的「平成聖母」部分還沒準備好,我們就先跟 Shohei 打招呼,還有簡介一下紙本分格。帶了我們曾出版或參與設計的書籍,以便他能簡單地了解「紙本分格」。他每一本都立即拿出來翻閱,還邊看邊聽我們講解,超親民。
另外聽經理人說他在訪問前一天去了觀光和買書,其中有黎達達榮的漫畫,一共三本。我們猜想那應該是最新的地獄系列!
請期待下一篇詳談展覽的文章。
9 號就是最後一天了,未去看的朋友請快!
Reiwa by Shohei Otomo
日期:2019 年 10 月 25 日至 11 月 9 日
星期一至六:11am – 7pm(週日休)
地點:香港上環華里 3 號 SHDW pop up gallery